“战菌者”郑波：我就是个“混儿” 为医生说话不怕被骂

“战菌者”郑波：我就是个“混儿” 为医生说话不怕被骂

来源： 团结报团结网

一开始，当听到“万古霉素耐药屎肠球菌”“革兰阳性菌耐药监测”等拗口的专业术语时，记者的表情是蒙圈的，内心是捉急的。

“会打麻将么?”察出端倪后，郑波笑着向上推了推眼镜。记者也放松起来，“这个会!”

“治病救人就好比是打麻将，治好算和牌。” 刚坐了一上午门诊，郑波努力把身体后仰放松，接着说：我从事的抗感染和耐药菌研究，就相当于个“混儿”(麻将中的万能牌)，离了我也能和牌，但有了我可以更容易和牌，而且更能和大牌。

郑波参加国际会议

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是我国唯一设立抗感染科的三甲医院。自称是“混儿”的民革党员郑波，就是该科的主任医师、教授和博士生导师。作为我国该领域的资深专家，他还担任北京大学临床药理研究所所长助理、全国细菌耐药监测网学术委员会副主任、全国细菌耐药监测网北方分中心负责人、中华医学会感染病学分会副秘书长等职。整天与病菌战斗，特别是顽固难缠的“耐药菌”，郑波和他的团队也被称为“战菌者”。

作为国家卫生计生委抗菌药物临床应用与细菌耐药评价专家委员会委员，郑波接受钟南山院士颁发的证书。

郑波待病人如家人，也敢于为医生说话。“医生把治病救人作为职业，不需要被神化，但也绝不能被妖魔化、污名化。”郑波说，为医生说话，他不怕被骂。

“面对的都是快绝望的人”

见到记者身边的王凤仙时，郑波一愣，“你怎么来了?”

“你现在有新情况(指不久前查出乳腺癌)，该在家好好休养啊。目前白血球多少，查了吗?”……

看到坚持陪记者前来的王凤仙老人(右)，郑波叮嘱她早点回家休养。

王凤仙是一位曾被炎症折磨得“绝望”的老人，也是促成此次采访的民革党员之一。她常年血尿，屡屡复发，每次犯病都疼得她全身蜷缩、满床打滚。在转诊多家医院后，她被医生推荐到北大医院抗感染科试一试。

意料之中的是，包括郑波在内，抗感染科的号都被早早约满。“我就试着在网上咨询，没想到郑大夫很快回复了，得知我情况紧急就给我加了号。”王凤仙回忆说。

2015年12月，王凤仙走入北大医院抗感染门诊，心里不断打鼓。她和门外患者打听：治的怎么样?医生靠谱不?怎么里面那位看那么长时间?……

终于轮到了，王凤仙忍不住把治疗过程、病痛委屈统统说了一遍。“郑大夫听得很耐心，听完很认真地说：您放心，我肯定用心给你治。”

郑波坦言，抗感染科每天面对的都是像王凤仙这样被治了一溜儿够、病情顽固反复、身心快绝望的患者，“越是这样，越要对他们多些理解，多些关怀抚慰。”

通过进一步检查观察，郑波发现王凤仙的感染主要和体质有关，遂制定了专门治疗方案，并帮她预约了下次复诊的号。几次下来，王凤仙的病情明显好转，炎症消退，令她痛苦的血尿也再没犯过。

同样是抗感染，这里到底有何绝招?郑波对记者说，其实他们用的药各大医院都有，优势就在于精准，同样一个菌不同病人，治疗方案就不一样，针对每个病例精准诊断、精准用药。“背后是北大用药抗感染科团队多年的临床实践和对抗感染及耐药菌的专业研究，我们还负责全国细菌耐药监测的数据分析，同时还进行耐药机制研究和抗菌药物临床药理的研究，各类顽固病菌见得多、研究得细，把握自然就更大些。”郑波说。

对此“精准”，郑波和抗感染科团队并不“恃才”独享。每年，他和同事参加的院内院外、全国各地的会诊上千次，参与治疗了大量耐药菌感染、顽固炎症等棘手问题。“每个医院都有自己的强项，对方一找我们多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只要条件允许，我们就去支援。”郑波说，作为“混儿”，就要发挥好“混儿”的作用，更好地去治病救人。

多“和牌”，少“点炮”

2016年底，《呼吸的痛!北京等地雾霾中发现耐药菌》等传言吓坏了不少市民。很多读者一看就蒙了：“还敢呼吸吗?空气都变异了?”

中央电视台就“北京等地雾霾出现耐药菌”传言采访郑波。

“耐药性基因不等于耐药性细菌。”面对媒体对国外相关研究的曲解，郑波作为该领域专家及时辟谣。他在接受《人民日报》采访时说，细菌耐药性和致病性不是一个概念。细菌耐药是指某种抗菌药物对某种细菌不起作用，治疗起来困难，并不是说细菌的毒理性强。没有必要因空气中发现耐药性基因片段而恐慌。没有必要因空气中发现耐药性基因片段而恐慌。

针对流传多年的“童子尿治病论”，郑波也在做客北京卫视《养生堂》栏目时给出专业解释，感兴趣的可以自行搜索观看。

权威源自专业。但谈起缘何走上医学专业之路，郑波坦言有些“意外”。

1968年12月，郑波生于北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和哥哥都毕业于清华大学，就读于清华附中的郑波，也一直把考取清华作为目标。“高三时，北京医科大学(北京大学医学部前身)来我们学校招保送生，这是国内最好的医学院校之一，不少同学都报了名。”郑波说，想到保送就可以不用考试，他也就报了名，结果就被录取了。令他没想到的是，少考了一次，换来的却是一辈子的考试。

步入医学道路，郑波刻苦钻研，谨慎探索。1996年到1999年，郑波在北京医科大学师从我国呼吸内科著名专家何冰教授和我国临床药理学的奠基人李家泰教授攻读博士学位。毕业后，他留校工作，从事细菌耐药机制研究、抗感染临床研究和抗感染药物新药鉴定研究工作。2003年至2005年，他又受国家教委委派在日本国立群马大学进行博士后研究工作，师从国际著名微生物学家Ike教授，主要从事肠球菌耐药机制和质粒传递机制的研究。

郑波作为主要研究者，参加了“十一五”和973科技支撑计划研究。他参加的“临床重要耐药菌的发生和传播新机制及临床应用研究”获得2015年全国高等学校科技进步二等奖。目前，他已在国内外医学类期刊方面发表论文30余篇。

郑波在国际会议上与医学同行交流

如何才能多“和牌”，少“点炮”?在郑波看来，中国现代医学的进步离不开基础和临床科研的支撑。“近年来，中国抗感染和耐药菌的研究水平不断进步，有些已经走在世界前列。”郑波说，这里有医务科研工作者的辛苦付出，也得益于中国医学科研体制的逐步完善。他希望能继续发挥这种优势，在耐药菌监测和科研领域集中精力攻难关、破难题。

为让更多医院提升耐药菌感染的治疗水平，郑波及其团队还常去各地医院讲学授课，参与推进培养全国感染科医生的培元计划和培养全国抗感染临床药师力量的培英计划，进而惠及更多患者。“我们的研究也是在国家支持下完成的，理应惠及更多的人。”郑波说，让每个医院每个科室都有“混儿”，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多“和牌”，少“点炮”，最终患者多受益。

一个“混儿”的医者仁心

采访医生郑波并不容易。从初次提出采访意向到当面采访，记者与他约了大半年时间。一方面是工作日出门诊、进病房、做科研、带学生，周末外出会诊、出差交流等各种忙碌，另一方面是他热情不高，觉得自己做的就是医生的本分。

“和牌”的欣喜、“点炮”的失落，被感谢、被误解，有成就，有无奈，是每个医生都在面对和承受的。而”医者仁心“四个字，在郑波的心里别具份量。

尽管“没空”接受采访，郑波还是抽出不少时间在网上回复患者咨询。据某知名医疗网络平台数据显示，郑波近年来网页总访问量近900万人次。

“郑大夫用药精准，对患者负责，三瓶药就治好了我的病。为了能给我及时用药，郑大夫亲自到医院化验室给我看细菌培养结果，感恩感动!”“认真负责，对待患者特别好，我是上午加号，他利用休息时间给病人讲解，真的遇见好医生。”……用药精准，认真负责，对患者好，是网友对他最多的评价。

“得了病患者已经很痛苦，现在网络很方便，有些能解答的我就尽力解答，也许他们在当地就能治好。如果病情危急或情况特殊，我就争取给他们加个号，毕竟救人要紧。”郑波说得很实在。

2000年，郑波在北大医院呼吸科老教授周瑞征的推荐下加入民革。“第二次找郑大夫看病时，得知他也是民革党员。感觉很亲切，原以为对我特别照顾，后来发现他对每个病人都这么耐心负责。”王凤仙对记者说，令她尤为感动的是，每次在微信上咨询，郑大夫的回复都特别认真。

很多人说，郑波对病人就像对家人一样，而有的病人已经成为了他的“家人”。数年前，一位来自农村的福建大学生在当地被诊断为前列腺炎，几欲自杀。该学生借钱到京看病，郑波不仅帮他解除了病痛，还认他为干儿子。今年，他的“干儿子”已经大学毕业，通过公务员考试当上了“村官”，让他倍感欣慰。

“医生和病人本就是一个阵营的，也可以说是一家人，都是为了共同的目标——治好病。”郑波说，近年来医患矛盾突出，外界对医生有不少误解，希望包括媒体在内的各界能以更负责的态度，共同努力，推动医患关系更加和谐。

郑波与新疆琼库什台村最美乡医合影

郑波在新疆琼库什台村卫生站

2017年8月，郑波在拉萨市人民医院为少数民族患者诊治。

在汶川地震、芦山地震等特大灾难面前，卫生部医疗专家团中也总能看到郑波的名字。汶川地震时，郑波刚从日本回来，二话不说就主动加入到了专家团，赶赴灾区一线。“抗感染我们有专长，我们在现场，能尽量避免救出后因感染处理不当致残、致死的悲剧。”郑波说。

郑波也多次跟随民革组织赶赴贵州毕节等地进行医疗帮扶、讲课义诊。这两年，他又利用个人假期两次到西藏为当地医院授课查房，传播抗感染知识。“作为一名普通的民革党员，只要组织有需要，我就尽力参与。平时做好本职，不给民革丢脸，也是我为组织尽的一份力。”郑波说。

为医生说话不怕被骂

“国际上都特别重视耐药菌监测和研究，希望耐药菌能在我国得到更高的重视。”郑波不无担忧地说，如果不够足够重视，越往后越难办。

据有关资料表明，在美国、英国等发达国家，抗菌药物院内使用率在20%左右，中国很多医院在60%以上。有人甚至预言，鉴于抗菌药物研发速度赶不上耐药菌的传播速度，如果不进一步采取措施，我们将进入后抗生素时代。

专家认为，药物的不合理使用、对耐药的后果认识不足，是耐药率居高不下的主要原因。很长一段时间，我国医药卫生事业补偿不够，大部分公立医院靠创收弥补不足，很多医院药品收入占了四成以上，形成了以药养医的机制。同时对大众的教育相对欠缺，不了解抗菌药物滥用的危害，抗菌药物滥用现象比较普遍。

2016年7月，郑波在第一届全国细菌耐药监测大会上发言。

“近年来，在遏制抗菌药物滥用、加大专项研究、开发定向药物、创新抗菌思路等方面，已经取得了积极进展，医药分离等医疗体制改革举措也在不断走向深入。”郑波表示，要想取得更大突破，既需要政府要以改革者的长远眼光加以重视推动，也需要医院、民众、药企、研究机构、媒体舆论等社会各界共同努力。

“人类之所以尊重医生，就是因为敬畏生命。如果你做不到尊重医生，至少也要做到不伤害医生。”人民日报在《请对医生好一点，做不到尊重也不要伤害》中的描述，说出了多起伤医事件之后广大医护人员的心声，也向广大患者和社会公众发出了呼吁。

也许有人说：过去医疗行业风气好，医生确实令人尊重;如今医疗行业风气不如过去，医生很难让人再尊重。总说医生很累很辛苦，难道患者就不累不辛苦吗?哪个行业都不容易，为什么偏偏要尊重医生呢?

“哪个行业都不容易，只要恪尽职守都应该被尊重。” 郑波表示，尽管时代在变，医疗行业本身也确有一些不良现象，但医生作为生命和健康的守护者，其治病救人的职业本质没有变。如果说疾病是生命的暗夜，医生就是那个为你提灯的人。

“医生不需要被神化，但也绝不能被妖魔化、污名化。”郑波说，一些不真实、不负责的指责抹黑，以及屡屡发生的恶意医闹、恶性伤医事件，已让医生的职业尊荣感乃至最基本的安全感受到冲击。优秀人才里愿意学医、愿当医生的越来越少，这种现象就值得警惕。

“医生应该得到尊重，待遇也应该得到保障。”郑波对记者说，为医生说话，他不怕被骂。

太长不看了

“北京大学第一医院，是我国唯一设立抗感染科的三甲医院”第一次听说。还有“抗感染科”和“感染科”的区别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