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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中的背影

热度 16已有 557 次阅读2015-8-5 16:38

雨夜中的背影

当了20多年的乡村医生，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有个老人的背影时时让我警醒。

那是10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正在卫生室自学，准备迎接10月份的全国统考。突然，一位老太太走了进来，大声对我说：“先生，给我包包手吧。”看样子，她不是本村人，一身蓝黑色的老式衣服脏兮兮的，布满皱纹的脸上还沾着尘土，右手手背正在流血。

我连忙请她坐下，简单询问了病史。她刚刚在路上被自行车撞倒了，不过还好，没有发现骨折，只是右手有两处皮肤破损而已。我一边熟练地进行伤口清洗、包扎，一边问：“这是谁撞的？他怎么不跟您一块来看看？”“嗨！是个学生。我看着不要紧，就让他走了。”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伤口包扎好之后，我去清洗器械，顺手递给她一条毛巾。她擦着脸，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先生，我身上没带钱。过几天我给你送来，中不中？”我在心里嘀咕开了：“唉，又白劳动一场！”不过，表面上我还是带着笑容，轻描淡写地说：“中啊。”

说实在的，乡村医生很不容易，不仅担着风险，还要面对大量的医药欠费。有些人看完病就一走了之，再也不提钱的事了，我们也别无他法。由于这种事经常发生，慢慢地我也就淡忘了，以致再次见到她时，竟没能认出来。

大约是半个月之后吧。

那天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的雨，雨声滴滴答答，病人零零星星。我干脆把卫生室的门虚掩着，半躺在椅子上，慵懒地翻着《中医学应试习题集》，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书“啪嗒”一声滑落在地上，把我从梦中惊醒了。天都黑了，我摸索着打开灯。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急忙开门迎接。来人并没有立即进屋，而是一手扶着门框，双脚在地上蹭了又蹭。“不要紧，快进来吧。外面正下雨呢！”我说。

原来是位老太太。她浑身都湿透了，一双黄帆布运动鞋沾满泥泞。我问她：“大娘，您哪儿不舒服？”她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我的诊桌前，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旧的塑料袋，又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她弯着腰，小心翼翼把那小荷包放在桌上，一层一层地打开。里面竟是一沓整整齐齐的小额钞票，总共也不过100元吧。她从中拿出两张一元的递给我。我不解地问：“您要买药吗？”她说：“不买药。俺是来还钱的。”见我一脸茫然，她笑着说：“你忘了吧年轻人，八月十七俺被洋车撞了，是你给包的。”噢，我想起来了，但我没有接她的钱，连忙说：“只是包了一下，我也没费什么劲儿。”“不中不中，”老太太急了，“你们年轻人不懂啊！‘先生’不能白用，药不能白吃。白用、白吃就会没效果。”她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说。看来，这钱不收是不行了。老太太把两元钱放在桌上，又用手轻轻地摁了摁，转身走到了门口。我连忙跟了出去。门外，雨正下得一阵紧似一阵。

出门以后，她并没有径直往前，而是转到左侧，提起一个白色的编织袋。只见她用力把编织袋扛在背上，弓着上半身，步履蹒跚地走进夜幕中。看她艰难的样子，我想给她找个手电筒照照路。可等我折回来时，她已经走远，佝偻着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从此以后，我再没见过这位老太太。后来我才知道，她住在三里外的一个村子，于那年11月去世。一个邻居告诉我：“唉，好人没好命啊！她老伴很早就死了，两个儿子都没有活过30岁，听说她家有祖传的高血压……老太太活着的时候闲不住，一有时间就到处捡破烂。”

每当见到这些因人生的艰苦而潦倒于社会底层，却不忘记守信于灵魂的平凡背影，内心总是充满莫名的感动，华严经云：于诸病苦为作良医,于失道者示其正路,于暗夜中为作光明,于贫穷者令得伏藏,，警醒着我一路走下去，行而无悔。